吱声,只是大步走着,一时进了他那小楼,上得楼梯后便将我放下,扶着我慢慢走。经过书房门前时忽听得房内有人说话,似是并未关门,岳清音便略停下步子,想是在往屋内看,而后便听得一个声音迎出来道:“岳公子……岳、岳小姐好!小生冒昧前来,打扰之处,还望恕罪……”
这声音是段慈的。
岳清音便道:“段公子不必客气,请房里坐。”说着便扶了我一并跨进书房去,又道:“舍妹眼睛患疾,暂时无法视物,失礼处望段公子见谅。”
我便随着他的话行了个礼:“三公子莫怪,灵歌看不到三公子的方向,只好如此行礼了。”
段慈连声道着无妨,有些担心地道:“岳小姐双眼之事小生已听贵府传信小厮说了,不知……情况如何?”
传信小厮?是了,是季燕然派去段府送信、请段慈帮忙向段思借阅宫中人事履历的岳府小厮,那小厮因是临时找的,不似欢喜儿或长乐这种常跟在主子身边的小厮会办事,知道什么当讲什么不当讲,只怕段慈问什么那小厮便往外说什么,无怪段慈会知道我失明之事,又无怪他不顾大白天应该在宫里值班便匆匆登门探望。
听得岳清音语声中带着疑问地道:“传信小厮?哪一个传信小厮?”
心道不妙,若被他知道我和季燕然在暗查甘草鲤鱼汤之事,只怕又要为我担心生气了。
正想着怎么圆谎,忽听得房内又响起个声音,笑着道:“清音,是为兄请府中小厮前往段公子府上传信去的,为兄每日在床上躺得絮烦了,想找段公子借几本书来看,谁料段公子得知灵歌身体欠妥,竟然亲自登门前来探望,为兄便先将段公子请到你的书房来,正说去找你,你便来了。”
乍闻这道声音,一股疾痛攻心险些令我站立不住坐倒在地,幸好眼里什么也看不见,不会对上谁的目光,不会感知谁的心思。
身体一晃间被岳清音扶住了胳膊,口中道:“既如此,便请段公子稍坐,岳某将舍妹送回房去再来相陪。”
段慈闻言只得嗫嚅着道:“好……好的,岳公子不必客气……”
岳清音并不多说,扶了我转身出了书房,径直回到我暂住的那个房间。进得屋中,让我坐在床上,掀开眼皮儿看了看情况,待了片刻方道:“想同段公子说话么?若是想,为兄便将他请来。”
我摇摇头:“灵歌没有什么想要同段公子说的,请哥哥替灵歌谢过他的关心罢。”
岳清音半晌没有吱声,听得他在我面前立住,沉声地道:“你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了?”
“没有啊,哥哥。”我做出好笑的表情来睁大什么也看不见的眼睛望向黑暗里的他。
“脸色如此苍白,还想对为兄扯谎?”岳清音斥道。
“任谁的眼睛突然看不见东西了,都会不好受的罢?”我笑,“灵歌很是担心今后再也不能看到哥哥生气的样子了,心中觉得苦涩,所以脸色不好也是正常的。”
岳清音不理会我故作轻松的辩解,声音里带了冷意地道:“眼睛不是你的症结所在,你的问题在于你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姑娘家家的,如何想法如此复杂?这世上哪里有人能够事事如意?若不如意之人都像你这般一蹶不振,这世间岂不是一片愁云惨雾了?”
我知道我的情绪瞒了谁也瞒不了他,只好不再强行掩饰,低了头不作声。
“究竟为了什么?还是那个鬼脸大盗么?”岳清音有些着恼地问,“你真真是执迷不悟!”
“对不起,哥哥。”我涩声道,“我做不到忘记他,做不到当他从不曾出现过。”
岳清音冷冷地道:“没有人逼你忘记,你可以永远记着他,却不应因为已死去的他而影响活着的你的一切,无论是心思、情绪,还是抉择!死了便是死了,在这世上不再有关于他的任何东西,你所自诩的忠诚,你所自逼的抑郁,完全是再愚蠢不过的行为!活人没有必要为死人表明什么心迹,那是最自欺欺人的虚伪!你不欠他什么,更无须为他承担什么,莫说他早已化为虚无、诸事不知,便是他冥冥中知道你的一切,他又有何权力要求你为他做什么?他已不能再同你相呼应,你还想证明些什么给他看?你现在的所作所为所想根本就是多此一举!”
我已完全愣在了当场,岳清音的这番话宛如醍醐灌顶,将我彻彻底底地灌了个清醒。是啊……我真是愚蠢至极!我真是虚伪至极!我为大盗守忠是要做给谁看?我将未来葬送又能换回甚来?我每夜于枕上一遍遍在脑中回放那崖上与大盗的最后一面来折磨自己,又能起到什么作用?
是啊……是啊……至少我可以问心无愧地仰对苍天说:大盗活着的时候,我没有负他。现在他不在了,我与他的情就此终结,而他留给我的记忆我却可永久保留。我真是当局者迷,本可活得坦然,却偏要自寻烦恼。
由心至脑豁然通透,这数日来的纠结苦闷现在想来竟荒诞可笑。若非岳清音如此直达核心地一番点醒,我只怕便将自己毁在这条岔路上,也辜负了大盗希望我能快乐活下去的心。>
死心·醍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