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 5 章

从扶喻的角度,能看清姜令音脸上所有的神情。
半晌,他喉咙间溢出低低的笑声,继而是他意味不明地语调:“心有灵犀。”
他敛着下颚,虽是在笑,却让人辨不清他是高兴还是别的情绪。四下一片静默,连风声也停止了一般。
姜令音目光定在他的唇边,忽而往上,对上他的眉眼,暗沉的光线下,她隐隐看到了他唇边的梨涡,姜令音眼中闪过一丝错愕,梨涡?
她忽然想到了那日与他初见时的场景。
那日他气宇轩昂站在凉亭里,因着银白色的常服,他好似与那雨幕重叠在了一起,清风霁月,翩翩君子莫不如是。
那一瞬间她不知想起了谁,又或许是当时雨下的实在太大,连她的心也叫嚣着让她驻足。
她仿若寻常,好似不曾察觉他打量和探究的目光,行至台阶之上,她脚步一顿,微微颔首:“小女斗胆,不知可否与公子一同在此避雨?”
他身后的小厮想要阻拦,“这位姑娘……”
只是话没说完,便被他抬手噤声。
“无妨。”他说。
他约莫并不知晓,虽然只短短相处了一刻钟,但她却猜测出了他的身份。
姜令音余光瞥过他袍子上垂下的玉佩,色泽鲜亮,不出意外,当是一块上好的和田玉。宽袖处针脚细密,团祥云图案,难掩一身贵气。
更别提他身后小厮装扮的男子,嗓音不同于寻常男子,略尖、也略细,微微躬着身子,身上还有若有似无的奇怪气息??大抵是宫廷内的宦官。
那么此人的身份不言而喻。
因着姜衔玉是宫中诚妃娘娘,她被接回绥安侯后,对于朝堂和后宫之事大多知晓。先帝子嗣并不丰,长成的皇子仅有三位,公主有两位。
先帝早前上过战场,与皇后感情甚笃,却只生了一位皇子,因而这唯一的嫡子自幼便立为太子。
先帝驾崩时太子不过十六岁。
然而便是这样一位年轻的皇帝,手腕却颇是了得,将朝臣们治得服服帖帖,大权尽握手中。
新帝继位后第二年,改年号晏平,尊生母为皇太后,先帝留下的两位皇子则被册封亲王,打发出了长安。所以,身边能有宦官伺候的,唯有当今圣上。观其年岁,业已弱冠,都对得上。
想到这里,姜令音忽然心如止水。
皇帝两个字从她脑海里闪过,不曾留下任何痕迹。
这是她招惹不起的人。
在宫里再见到他,虽证实了自己先前的猜测,姜令音心中却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扶喻见她紧盯着自己失神,鬼使神差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良久,他轻咳一声:“姜宝林。”
姜令音如梦初醒般眨了眨眼,将心神从回忆里抽出来。
她犹豫着道:“陛下是来看望充仪娘娘吗?充仪娘娘请过太医,现下已经歇息了。陛下来的不巧。”
当下有好些人听了都是一怔,云栀半点不敢耽误,忙解释道:“陛下,娘娘还未喝药,听说您来了,正让奴婢来请您进去呢。”
若是必须在永安宫门前被人截走,她怕是见不到明日的太阳了。云栀心念一动,立即不着痕迹地说着惹人怜惜的话:“陛下,娘娘今日受了寒,一整日心绪不宁,连晚膳都没用。”
若是平常,扶喻已经顺着她的意思踏进去了,可今日不知怎的,他生了些烦。
他转了转手指上的玉扳指,睨了眼身旁敛着眼眸的女子,看不出她什么情绪,但大抵是失落的。毕竟,他今晚点了她的牌子。
他现在应该在熙和殿,而非在永安宫。
可他行事惯来随心所欲,当时点她侍寝也另有原因。
云栀心下忐忑,声音里不免带了些急躁:“陛下。”
“聒噪。”扶喻被人打断思绪,不悦地瞧了她一眼,转而冷声下令,“掌嘴二十。”
说罢,他看也没看姜令音,提步迈入永安宫。
一群内侍和宫女朝姜令音福了福身,紧跟上皇上的脚步。
云栀先是一愣,后又松了口气。
陛下留下来就好……
她不敢抬头去看姜宝林,也不怕姜宝林对她动怒,毕竟,她是永安宫的人,她的主子是颇得圣宠的祺充仪。
姜令音平静地收回视线,带着冬灵和喜盛转身离开永安宫。
冬灵按捺不住,气道:“主子,陛下怎么去了永安宫啊?祺充仪偏偏今晚身子不适,依奴婢看,她就是故意的!”
“是故意又如何?是无意又如何?在我和祺充仪之间,陛下不是做出了选择吗?”姜令音面容平和地继续前行,好似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冬灵一噎,哑口无言。
喜盛小心地抬眸打量姜令音,留心到她缩进袖子中的双手,反应极快地道:“这对主子来说也是一件好事,任谁都会觉得是祺充仪抢了主子的恩宠,主子不必放在心上,往后的时日还长呢。”
姜令音没有接话,偏头看了眼喜盛和冬灵,神色莫辨。
各宫都在紧紧盯着,不肯错过一丝一毫关于皇上的消息,当得知永安宫派了人去御前,众人好整以暇,甚至有些莫名地期待,倘若陛下没有去永安宫,可不就是落了祺充仪的脸面?不少人想看笑话,可惜最后,陛下还是去了永安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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